那頭，顧景昌的菜很快賣完，剩下兩把青菜他送給了趙家，然後挑著空擔子回去。

　　顧景華在家裡忙得很。

　　最近正收稻子呢，最近賣菜生意好，他讓弟弟繼續賣菜，他在家裡收稻子。

　　顧景昌放下空擔子就開始做飯。

　　燜乾飯，豆腐炒小青菜、韭菜煎雞蛋、秋茄子炒油條。

　　還有顧景元給的那兩個饃饃。

　　他做菜沒有什麼章法，有什麼做什麼，管飽就行。

　　兄長最近乾重活兒，需要吃好的，雞蛋和豆腐每天都有，隔天有肉。

　　他很快把飯送去地裡。

　　「哥，吃飯了！」顧景昌對著地裡喊。

　　顧景華收起鐮刀，走到田埂邊跟弟弟一起吃飯。

　　顧景華餓極了，低頭猛吃。

　　劉翠花死了之後，這個世上再也沒人問兄弟兩個的冷暖。

　　顧景華變得跟普通莊稼漢一樣，幹活很下力氣。

　　他七歲喪父，小的時候，母親為了求人幹活，不惜賣身。

　　他十五六歲的時候嘗試過自己挑近兩百斤的草頭，他能挑起來，可母親擔心他閃到腰，堅決不允許。

　　閃到腰可不是鬧著玩的，一個不好，落下病根，一輩子幹不了重活兒。

　　到今天，他和弟弟已經能輕輕鬆鬆挑起兩百斤，然而，母親已經沒了。

　　「哥，今天景元哥找我，問我咱家老母雞還有沒有，說要找我買兩個。」

　　正在吃飯的顧景華擡起頭看著弟弟：「景元說的？」

　　顧景昌點頭。

　　顧景華想了想之後道：「明天上午我去吧，我們兩個今天應該就能把稻子割完。」

　　顧景昌自然不會反對。

　　第二天上午，顧景華抓了兩隻老母雞，準備了一百個雞蛋，一個人去了電廠生活區。

　　新來的門衛看他臉生，攔住他。

　　顧景華陪著笑臉道：「大哥，我之前來過的，我來找顧耀堂的女兒，他是我堂姐，我來給她送老母雞。」

　　門衛把他從頭到腳打量兩遍：「你等一下，我問問。」

　　門衛屋裡有電話，他直接往謝雲舟辦公室打電話。

　　「謝工，有個小子說是你妻弟，來給你家送老母雞的。」

　　「你讓他進去，麻煩給他指個路。」

　　「好嘞。」

　　顧景華進了大院，門衛告訴他顧小曼家在哪裡。

　　顧景華到的時候，顧小曼正在客廳裡和吳嫦娥一起鬨孩子呢，馮裕安也在家裡。

　　顧景華敲門：「小曼姐。」

　　馮裕安去開門，喲一聲：「小曼，景華來了。」

　　顧小曼誒一聲：「裕安，讓景華進來，我叫他來的。」

　　顧景華進了門，很客氣地打招呼：「小曼姐，嫂子。」

　　顧小曼也笑著打招呼：「景華來了，我這兩天嘴饞，辛苦跑一趟。」

　　顧景華笑著把手裡的一個蛇皮袋和一個籃子放下：「我給姐抓了兩隻老母雞，這是我攢的一百個雞蛋給姐吃。

　　這一陣子正收稻子呢，昨兒總算割完了，今天才得空來看看姐和兩個外甥。」

　　顧小曼把手裡的女兒遞給馮裕安：「裕安，你幫我抱著孩子，跟嫂子一起去後院，給孩子們曬一曬太陽，他們有點黃疸。」

　　馮裕安何等機靈，立刻接過小葡萄：「好呢，走啊小葡萄，跟叔一起去曬太陽哦。」

　　走的時候，他給了吳嫦娥一個眼色。

　　吳嫦娥很聽話地跟著走了。

　　顧小曼給顧景華倒水：「你坐，家裡現在日子怎麼樣？」

　　顧景華笑著回道：「還好，這兩年風調雨順，我和景昌種菜賣菜，養豬養雞，日子還過得。」

　　顧小曼把茶水放在他面前：「那就好，嬸子總算能放心了。」

　　顧景華的笑容淡了下來：「姐，我媽的半副棺材都是你給錢買的，我就不跟你客氣了，你叫我來是有什麼事情？」

　　顧小曼先問道：「你和你弟都大了，沒想著成個家嗎？」

　　顧景華笑了一聲：「姐，我是個勞改犯，脾氣不好，誰家好姑娘也不敢嫁給我。

　　我想多攢點錢，過幾年跟景昌分家，再給景昌娶個屋裡人，我的任務就完成了。」

　　顧小曼直接道：「景華，我這裡有個發財的路子，不知道你敢不敢幹？」

　　顧景華立刻擡頭看著她，眸光微閃，沉默良久後才道：「姐，我是個勞改犯。」

　　顧小曼嗯一聲：「你這勞改犯的身份一時半會兒是洗不掉的，想讓人家對你改觀，你得有份正經工作，洗腳上岸。

　　昨兒雲舟回來跟我說，廠裡運煤的卡車弄鬼，從西門進，不卸貨，然後從北門出去，一車煤記兩車煤。

　　我們需要一個人去看住小北門，我想到了你。景華，咱兩個之間就不說虛的了，你的膽量和本事我是知道的。你敢不敢去幫忙守門？」

　　顧景華笑了一聲：「姐，我去斷人家財路，人家會斷我的腿的。」

　　顧小曼也笑起來：「景華，富貴險中求，你難道不想讓人家敬重你？男子漢大丈夫，難道你想一輩子背著個勞改犯的身份在土裡刨食？」

　　顧景華早就不是以前那個愣頭青，笑了笑之後道：「姐，要不你一次性跟我說完吧。」

　　顧小曼繼續笑：「既然你這麼坦誠，我就直接跟你說了。

　　上個月廠裡跑了二十多輛空車，你去幫忙看一個月的北門，如果你能降低一半的空車量，我給你弄進廠，解決集體工，編入保衛科，享受副主任待遇。

　　如果後期你能進一步降低空車量，我每個月從廠裡給你要來三車煤錢的獎勵。」

　　顧景華沉默下來，他的眼底有光在流動，三車煤沒有讓他心動，但副主任這個名頭對他來說充滿了誘惑。

　　顧小曼一直盯著他，臉上帶著微笑。

　　顧景華也看著她，眼裡的光一直在變幻。

　　過了好久，顧景華輕聲道：「姐，許德貴以前剛進廠的時候是什麼崗位？」

　　顧小曼微微眨了一下眼：「就是保衛科副主任。」

　　「姐，你可別哄我，許德貴是正式工。」

　　顧小曼笑道：「景華，集體工能不能幹保衛科副主任，還不是領導們一句話的事情。」

　　顧景華笑了一聲，然後哈哈哈連著笑了好幾聲，笑完後道：「姐，你們說到做到嗎？」

　　顧小曼點頭：「你放心，我不至於為了這點事兒哄你，好歹咱們也是一個祖宗的。」

　　顧景華端起桌上的茶水，咕嘟咕嘟一口喝完，然後一下子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：「我幹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