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飯的時候，顧耀堂一直很沉默。

　　謝雲舟給他夾了三次菜。

　　顧小曼沒說話，任由他當孝順女婿。

　　顧耀堂默默地吃飯，女婿夾什麼他吃什麼。

　　氣氛有點沉悶，吳嫦娥帶著女兒安靜地吃飯，一言不發。許墨春今天白班，不回來吃飯。

　　顧景元猜測有什麼事情，他隻安靜地照顧奶奶吃飯。

　　隻有吳改霞心情很好：「玉蓮啊，天冷了，你多穿點啊。」

　　她已經分不清面前的孫女，隻把她當做小兒媳婦。

　　顧小曼回了一句：「知道了奶。」

　　吳改霞也不在意孫女叫她什麼，反正她現在熱情高漲，對雙胞胎的興趣十分大，每天忙忙碌碌地幫忙照顧兩個孩子。

　　顧耀堂快吃完時才問道：「雲舟，景元他有希望？」

　　謝雲舟嗯一聲：「我哥他也上過咱們新安的成人培訓班，幹了這幾年會計，財務那點事兒對他來說不難。」

　　顧耀堂放下碗：「那我就退吧。」

　　說完，他抹嘴走了。

　　顧景元驚愕地擡頭：「雲舟，怎麼了？」

　　謝雲舟壓根不給他拒絕的機會：「你好好準備準備，過幾天去財務科科長那裡，他會問你很多財務方面的問題，如果你能答得上來，我就能幫你要一個組長的位置。」

　　顧景元呆住了。

　　吳嫦娥對顧景元道：「景元，好好努力啊。組長的工資可高呢，你不是說明年要換助聽器了？多攢點錢！」

　　顧景元沉默良久後回了一句話：「好，謝謝雲舟。」

　　謝雲舟又道：「明天我就去人事科給你們辦手續，爭取一個星期之內給你轉正。要快，這個組長的位置好多人盯著呢。

　　廠裡要蓋升壓站，方廠長和戴書記都很重視這個事情，趁著這個機會把你的事情辦妥。

　　等你拿下這個組長，我找人給你推薦到市文聯去，在新安日報給你掛個龍湖電廠通訊員的名頭。以後你再出去，就有了龍湖財務科組長和新安日報龍湖電廠通訊員這兩個正經身份，就不再需要提你妹妹的名字。」

　　顧景元停下吃飯的動作，安靜地看著謝雲舟。

　　他想起前一陣子謝雲舟找他聊天，他把自己的煩惱告訴他，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幫他找到了新的機會。

　　顧小曼給謝雲舟夾了一筷子菜：「謝工，辛苦你啦。」

　　謝雲舟笑道：「他姥爺那裡你好好安撫安撫。」

　　顧小曼聽到這個稱呼笑了一聲，好像謝文哲管林淑嫻也叫他姥姥。

　　然後她點頭道：「看來我這個超市是必須得開了，給我爸掛個老闆的名頭。」

　　吳嫦娥笑著捧場：「顧二叔以後就快活了，不用天天去上班了。」

　　顧小曼笑道：「那不可能，事情多著呢，他別想多懶，他才四十四歲，休想退休！」

　　謝雲舟溫聲道：「後天周末，我帶你去市裡醫院做個檢查好不好？」

　　顧小曼點頭：「是該去一下了，光在廠裡檢查，總是不那麼放心。」

　　謝雲舟是個行動派，第二天帶著顧家父子兩個去廠裡找人事科。

　　顧耀堂的年齡遠遠不到退休年齡，謝雲舟給他辦了病退。他的工齡太短了，而且他年紀輕，退休後的退養金隻有在職時的35%，每個月由廠裡發放。

　　本來他是班組技術員，一個月一百塊，現在一個月隻有三十多。

　　這個35%還是謝雲舟給他爭取來的，就他這麼短的工齡，按規定最多隻有30%。

　　顧景元正式轉正，成為一名正式工。

　　辦完手續，顧耀堂就是退休人員了。

　　他總共上了八年班，現在成了沒有工作、沒有存款、沒有田地的三無人員。

　　謝雲舟對顧景元道：「哥，你跟爸一起回去，我還要去一趟現場。你這幾天仍然去食堂上班，暫時不要跟別人說。」

　　顧耀堂擺擺手：「你們去忙你的，不用管我。」

　　謝雲舟沒有勉強：「那你中午記得回家吃飯。」

　　顧耀堂嗯一聲，然後一個人往回走，顧景元不遠不近地跟著。

　　到了生活區門口，顧耀堂看了看大門，然後擡腳進了大院，徑直去了房管科。

　　房管科辦公室就在生活區裡面。

　　快要下班了，房管科裡頭的人走的差不多了，買菜的買菜，回去做飯的做飯……

　　許德貴一個人一個辦公室，他正在看大院裡剩餘的房子。

　　以他現在的積分，他可以換一個更大的房子。

　　昨兒許墨春找到他，說想把老父母接到大院來，先住在一起，等房子蓋好了，他帶著妻女搬出去，院子裡的房子留給父母住。

　　許德貴想換套大一點的。

　　正看著呢，顧耀堂連門都不敲，直接進了屋，一屁股坐在他辦公室的椅子上。

　　許德貴擡頭看著他：「咋了這是？你最近不是風光的很？」

　　顧耀堂靠在椅背上，看著屋頂上的燈泡道：「許隊長，我退休了。」

　　許德貴聽他喊自己隊長，笑了一聲：「這是怎麼說的，怎麼忽然就退休了。」

　　顧耀堂仍舊看著屋頂：「不退能有什麼辦法呢，雲舟要拉扯景元，景元一個集體工，拉不上去。又不是人人都像景華那樣能拿命玩。」

　　許德貴起身給他遞根煙：「景元是你兒子，他還年輕，又聰明，他有個好前程，你還擔心什麼。你怕什麼，就景元這孩子，他還能不孝敬你？」

　　顧耀堂長籲短嘆：「我現在一個月隻有三十多塊錢。」

　　許德貴哈哈笑：「你一個月本來不就是三十多塊錢嘛，多的都交給景元了。以後都是你的，不用再上交，而且你還可以在家裡白吃白喝。」

　　顧耀堂就著他的手點煙：「你少裝糊塗，那能一樣麼，我每個月往家裡交一大半工資，我吃飯理直氣壯。我以後一個月一毛錢不交，時間長了，我怕是連富貴都不如。」

　　許德貴笑得聲音更大了：「你就別瞎扯了，景元是不可能那樣對你的。再說了，憑你能吃多少，小曼一年掙的錢海了去了。」

　　顧耀堂哼一聲：「我算是看出來了，都說我招了個貴婿，其實是招了祖宗。我要是不識相，明兒王學志就能天天壓著我去現場賣苦力。」

　　許德貴繼續笑：「你看你，你以前說過的話你忘了？你招女婿是為了什麼的？還不是給你養老，照顧你全家。

　　你摸著良心說話，雲舟對你們爺兒兩個怎麼樣？

　　哦，景元轉正了要去哪裡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