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景元終於發現屋裡多了個人，他放下手裡的東西趕了過來。

　　「小秋哥。」顧景元打招呼。

　　許硯秋和謝雲舟同時沉默。

　　顧景元的聲音比較小，沒了聽力，人的膽子會變小。

　　許硯秋從懷裡掏出一百塊錢塞給顧景元：「我爸說，早點攢錢買個新的。」

　　顧景元把錢推了回來，跟許硯秋比劃了一下：「有錢。」

　　許硯秋微微吃驚：「夠嗎？」

　　顧景元會讀唇，懂他的意思，遂點頭：「夠。」

　　許硯秋收回了錢：「別怕，很快就回來了。」

　　顧小曼一個人在廚房裡忙活了半天，終於下好了一鍋麵條。

　　她盛了五碗，一個碗裡一個荷包蛋，還有她臨時炒的蒜苗臘肉。先端給兩位客人，再是奶奶，然後是兄妹兩個。

　　吃了一會兒後，顧小曼看向謝雲舟：「雲舟。」

　　謝雲舟嗯一聲：「怎麼了？」

　　顧小曼對著他笑了笑：「你知道廠裡請病假最多能請多長時間嗎？」

　　謝雲舟吃面的動作停了下來：「這個我還真不清楚，景元是不是五天沒上班了？」

　　顧小曼點頭：「他這幾天膽子變小，我不太放心他一個人去上班。」

　　謝雲舟想了想之後道：「你爸和你大哥都不在廠裡，是不能去。」

　　然後他看向許硯秋：「硯秋。」

　　許硯秋剛才一直低著頭，聞言擡起頭：「你說。」

　　「景元是你乾弟弟，要不你請你爸出頭，去幫景元請個長假。等新的助聽器到了，再讓他去上班。」

　　許硯秋點頭：「好，我馬上回去就跟我爸說。」

　　謝雲舟又道：「不會太長時間的，前後應該不會超過一個月。」

　　顧小曼加了一句：「該扣工資扣工資。」

　　謝雲舟笑道：「不至於，他一個月隻有15塊錢，而且聽力受損，最近生病，不會扣他這點錢的。誰要是扣了這錢，會被人罵的，誰家都會有事情的。」

　　顧小曼讚歎起來，這年月雖然都窮，但是國營單位的人文關懷做的真不錯。

　　難怪後來出現那麼多長期不上班吃空餉的人，也許剛開始是為了照顧困難職工，後來被人鑽空子，多出一群蛀蟲。

　　顧景元看懂了，他小聲道：「小曼，我能上班。」

　　顧小曼搖頭：「暫時別去。」

　　沒了助聽器，說不定有些人就會捉弄他，然後說自己開玩笑。

　　這種惡趣味的人到處都有。

　　吃過了麵條，許硯秋先告別，顧小曼將他送到門外。

　　等許硯秋消失在樓門口，顧小曼才關上門。

　　「雲舟，你是不是很累，你要不要回去歇著？」

　　謝雲舟點頭：「那我先回去了。」

　　顧小曼又道：「你好好休息，晚上別做飯，我多做一些。」

　　謝雲舟沒有拒絕：「謝謝。」

　　話音一落，外頭傳來敲門聲。

　　顧小曼又去開門，意外地發現外頭站著顧景田和顧小荷。

　　顧小曼心裡不喜這兄妹兩個，仍舊客氣道：「二哥，小荷，新年好。」

　　顧景田滿臉堆笑：「小曼，新年好，我們來看看奶。」

　　顧小曼哦一聲，然後讓開路：「快請進，奶剛吃了碗麵條。」

　　兄妹兩個一起進了屋。

　　顧小荷看到謝雲舟，先是怔愣了一下，然後垂下頭。

　　謝雲舟本來打算走的，見大房來了兄妹兩個，他又將包放下，跟顧景田點頭緻意，然後坐在那裡不動。

　　顧景田將手裡的提筐放在地上：「小曼，二叔不在家裡，我爸說怕你們家裡沒有菜，讓我給你們送點菜過來。」

　　顧小曼伸頭看了看，都是蘿蔔白菜。

　　她看著菜陷入了沉思，大房的東西可不能隨便吃，吃一個蘿蔔，至少得吐出一隻雞。

　　顧小曼擡頭看著他：「二哥，我家菜園裡還有菜的。」

　　顧景田笑道：「你們搬到鎮上來了，以後照顧田地也不方便，我家裡菜多，給你送點。」

　　顧小曼轉移話題：「恭喜二哥。」

　　顧景田剛結婚，聞言臉上帶上憨厚的笑容：「上回你咋沒回去呢。」

　　說完，他的目光在謝雲舟身上掠過。

　　顧小曼笑了笑：「我那兩天正好有點事情耽誤了，還請二哥原諒。」

　　我才不去你家，被你抓住，不是問我借錢打牌，就是想請我幫你找工作。

　　顧小曼的腹誹顧景田當然聽不見，他看到旁邊的謝雲舟，心裡火炭一般。

　　他聽父母嘀嘀咕咕過，堂妹大了，惹得廠長家的兒子天天往二叔家裡跑。

　　顧景田以前不懂，自從結了婚，他心思越發活泛。

　　要是堂妹爭點氣，他也能跟著沾點光。

　　所以上回幫著搬家。

　　本來他前一陣子就想來找堂妹幫忙找工作，可是二叔和堂妹吵嘴，他沒敢貿然來。

　　聽說堂妹搬回了家，他今天才來送菜。

　　「景元怎麼樣了，聽說他那天掉水裡去了，沒事了吧？」

　　顧小曼嘆口氣：「人是沒事了，但是他的助聽器進了水，壞了，我得想辦法給他買個新的。一個助聽器一千多，把我賣了都沒得這麼多錢。二哥你有錢沒，能不能借我點錢啊？」

　　顧景田呃一聲，他在家裡一分錢的家都不當。有點錢，他想打打小牌。

　　「我手裡暫時沒有，等我有了，我給你送過來。」

　　顧小曼心裡咦一聲，看來賭桌上果然鍛煉人，這個以前人人都說憨厚的二堂兄，這才晉陞賭鬼不到兩年，現在都會打太極了。

　　顧小曼心裡更加警惕起來，賭鬼爹那種積年老賭棍，狡猾的跟狐狸一樣，不能輕易相信他悔過自新。

　　「那就多謝二哥了，有你們幫忙，我就放心了。」

　　說完，她看向一邊的堂妹：「小荷，過年你去陶家，那邊人都懂禮吧？」

　　顧小荷的有些羞，還有些氣，羞的是被堂姐公然問未婚夫家的情況。氣的是今天不巧碰到了謝雲舟。

　　她心裡那些秘密隻能永遠埋藏下去，在這個人面前，她是如此的卑微。

　　她的未婚夫是個農民的兒子，眼前這個人是廠長的兒子，聽說他家裡長輩都是當官的。

　　顧小荷想起父母說的那些傳聞，心裡的嫉妒怎麼壓都壓不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