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從京師到通遼,那是我第一次住進客房裡頭,從前一直都是在柴房裡頭将就來着,柴房裡頭又冷又髒,還難聞,所以我總是睡不好,但凡有點兒風吹草動,我就會驚醒,”話一開頭了,也就好往下說了,隻是說着說着美芽就放低了聲音,“偏生那一晚,我住進了客房裡頭,枕頭那麼宣軟,被子那麼蓬松,我一躺倒床上就再起不來了,連衣裳都沒來得及脫,就睡着了......”
“丫頭,這不怪你,”鐘明巍聽着她說着這些從來沒有和他提起的過往,鐘明巍心裡一抽一抽地疼,他伸手把美芽拉進了懷裡,扣着她的後腦讓她貼在自己的兇膛,鐘明巍一邊輕輕地用下巴磨着她的發旋,一邊柔聲道,“丫頭,這不怪你,這是上天注定。”
“不,不是的,你不知道,”再開口的時候,美芽的聲音裡頭就帶着哭腔了,“鐘明巍,你不知道,那天晚上,我睡夢裡頭模模糊糊地聽到隔壁有動靜,我知道是段小姐房中傳來的,可是我實在太困了,根本就不願意起來,也根本沒心思多想,我就那麼一直睡着,睡着,結果第二天......”美芽哭得有點兒上氣不接下氣了,她雙手死死地環着男人,嘴唇抽搐的異常劇烈,似乎隻要一睜開眼,就能看到段小姐懸在房梁上的模樣,“第二天,甫一打開段小姐的房門,我就瞧見了那滾到一邊的圓凳,那天夜裡,我明明聽到動靜了,隻要我肯去隔壁查看一下,段小姐,她就不會死了!可是我、我卻連床都懶得下......”
“可是,到底我是有罪的,後來知道你身子不好,咱們此生都沒有兒女緣分,我就想,這是不是老天給我的報應?是不是在懲罰我的見死不救?”美芽聲淚俱下,字字句句都是悔恨,“要是那天晚上,我、我救下了段小姐,是不是......是不是你的身子也就沒事兒了......”
“丫頭,這不是你的錯!不是你的錯!”鐘明巍蓦地把美芽抱得更緊了,也顧不得會不會弄疼她,他就那麼死死地抱着,恨不得把懷裡的丫頭揉進自己的身體裡似的,“丫頭,是她自己不想活了,即便那一次你救了她,她也不會感激你,甚至還會恨你攔着她,這一次不成功,她還會找其他的機會,丫頭,你救不回一個一心向死的人,你知道嗎?老天爺在上看得清清楚楚,又怎麼會懲罰于你?丫頭,段氏之死從來都和你無關。”
美芽還是哭,鐘明巍也不再說什麼了,就這麼抱着她,由着她在自己懷裡放聲痛哭,他知道這丫頭一直以來都憋得厲害了,怕是早就想這麼好好兒地哭一場了......
該怎麼心疼她才好呢?
鐘明巍輕輕地喘息着,心疼的眉眼五官都變了,一整張臉上都寫滿内疚和疼惜,若是他早點兒察覺就好了,若是他能夠再多關心點兒美芽就好了,也不至于讓她受了這麼長時間的煎煎熬熬,鐘明巍想起去年清明,美芽跪倒在泥水裡,說的那一句“段小姐,對不起”,他當時隻道是美芽内疚頂着段如蘭的名字進了他的門,卻不知道,原來這裡頭更有另一層因果,現在想來,鐘明巍都覺得心都要疼碎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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