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已深。

　　到了晚上九點半，許正茂還沒回來。

　　錢紹武已經沒耐心等了。

　　反正他達成了目的，索性直接開溜。

　　梅麗華送走了客人，臉色很是憂愁，一個人在客廳裡來回踱步。

　　她相信，錢紹武不至於專門跑來騙人。

　　事情八成是真的。

　　閨女可能真的在鄉下談了對象。

　　或許還商量起了婚事。

　　畢竟，許白鹿如今22歲了，比周春明還大個3歲，在這年代已經屬於晚婚。

　　要知道，當下的女孩子，滿18歲可以登記領證了。

　　許白鹿如果有結婚的念頭，那完全正常。

　　可是，在插隊所在地，嫁給當地的農民，這讓梅麗華無法接受。

　　她相信，自己丈夫也絕不會同意。

　　終於，樓梯間傳來沉重的腳步聲，然後就是用鑰匙開門的響動。

　　許正茂回來了。

　　許局長一米八的個頭，身上穿著灰色的中山裝，戴著一副金絲邊的眼鏡，大背頭梳得一絲不亂，看著挺儒雅斯文。

　　跟老婆和女兒的高顏值不同，許正茂長著一張馬臉，五官搭配也挺普通，很難想象，他當年是怎麼追到文工團台柱子的。

　　「麗華！給我拿杯水！」許正茂解開領口的扣子，喘著粗氣說道，「這鬼天氣，真是熱死人了！」

　　梅麗華卻不為所動，冷冷的說道：「你還曉得回來？！你女兒出事了，你知道嗎？！」

　　「什麼？！」許正茂嚇了一跳，「白鹿出了啥事兒？你可甭嚇唬我！」

　　梅麗華鐵青著臉，把錢紹武的話複述了一遍。

　　這下子，許正茂也顧不上喝水了。

　　他怒瞪著雙眼，攥緊了拳頭，額上青筋如蚯蚓般鼓起：「這不是瞎胡鬧嗎？！我不同意！」

　　「想談對象可以，但是不能逮到誰就跟誰談啊！」

　　「沒經過我的同意，居然也想結婚？」

　　「做夢吧！」

　　大怒之下，許正茂抓住桌上的茶盞，猛的擲在地上，砸了個粉碎。

　　「老許，你冷靜一點！」梅麗華說道，「事情都到了這一步，火燒眉毛了，咱們得想辦法解決。」

　　「行！你有什麼想法，趕緊說！」許正茂說道。

　　梅麗華思忖道：「我想了一下，明天你和我請假，專門去河集公社一趟！」

　　「無論如何，也要拆散他們。」

　　「不能讓閨女繼續糊塗下去。」

　　「婚姻是人生大事，豈能由她任性亂來。」

　　許正茂點頭：「本來我明天的工作安排，是到下面縣局檢查工作，既然這樣，我讓章副局長去。」

　　「明天我跟你，我倆一起去做閨女的思想工作。」

　　「結婚是不可能讓他們結的。」

　　「除非一槍把勞資給斃嘍！」

　　梅麗華嗯了一聲：「我想清楚了，如果閨女不聽勸，非得跟周春明在一起，那我們就得使絕招！給她弄個返城調令，把她從鄉下調回來！」

　　「說得對！麗華我聽你的！」許正茂點頭，「市知青辦的鄺主任，那是我哥們的戰友，到時我給他打個電話，事情就能辦成了。」

　　夫婦兩個交流了一個眼神，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堅定。

　　區區一個泥腿子，也想登許家的門？！做啥夢呢！！

　　許白鹿這樣的天之驕女，註定隻能跟大人物聯姻。

　　緊接著，兩人又商量了一陣，開始做準備。

　　另一邊。

　　在錢紹武進入工商局宿舍的同時。

　　周春明看到天氣炎熱，打算跟老五去河邊遊泳，他拿好毛巾和臉盆，正打算出門。

　　驟然間，外邊傳來自行車鈴當響。

　　一輛墨綠色的二八大杠出現了。

　　孫衛國騎著自行車，沖屋裡喊：「春明！春明兄弟在嗎？」

　　周春明瞧見是這位，頓時樂了：「老同學，你可以啊，這都幾點了還送信，一心撲在工作上是吧？」

　　孫衛國有些窘，乾笑了兩聲，趕緊把車給停好，然後快步走過來，給周春明遞了支煙。

　　周春明並沒有抽，而是接過煙，把它別在耳朵上：「有事兒？」

　　「春明，我想請你幫個忙，」孫衛國鼓起勇氣，弱弱的說道，「請問你集郵嗎？」

　　周春明搖頭：「沒興趣，我對那玩意兒不熟。」

　　瞬間，孫衛國有些失落：「那算了，我找別人吧。」

　　周春明拉住他，笑道：「到底啥事啊，你先說給我聽嘛，我聽完再做決定。」

　　孫衛國把他拉到一旁，小聲說道：「是這麼個情況，我們支局新招了個姑娘，長得那叫一個水靈。」

　　「她叫小菊，是集郵櫃檯的，專門賣郵票。」

　　「單位是有任務的，每個月得銷售一定數額的郵票，要是完不成的話，領導說讓她走人。」

　　「啥玩意？」周春明哈哈一笑，「你該不會是瞧上人家小菊姑娘了吧？」

　　孫衛國也嘿嘿笑了兩聲，算是默認了。

　　周春明見狀，突然想起了什麼。

　　當下是1980年。

　　正是庚申猴年。

　　今年春節發行的猴票，那可是絕佳的理財產品。

　　哪怕是不玩集郵的人，也聽過猴票的名聲。

　　就是現如今，沒什麼集郵的人群，而且人們對生肖郵票不看好，持觀望態度，所以猴票面世以後遇冷滯銷，讓郵電局的頭頭腦腦坐不住了。

　　本來周春明沒想著囤這個。

　　但是，機會都送上門來了，拒絕是不可能拒絕的。

　　他把煙拿下來點燃，然後神色玩味的看著對方：「衛國，你是怎麼想到要找我的？」

　　孫衛國解釋道：「我聽說你發財了，兜裡不差錢，就想過來碰一碰運氣。」

　　「小菊說了，誰能幫她完成這幾個月的任務，她就考慮跟誰處對象。」

　　周春明恍然。

　　原來是這麼回事。

　　那張猴票面額是8分錢，一整版總共80張，售價是6元4角。

　　隻要買個5版，普通人一個月工資就沒了。

　　一般人不會這麼幹。

　　畢竟，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吹來的。

　　裝作很為難的樣子，周春明說道：「哎呀，這事兒不好辦啊，你天天跑咱們公社，也知道我家在蓋新房，花銷很大的。」

　　瞧見孫衛國滿臉失落，他又繼續說道：「不過呢，看在咱們曾經同窗的情份上，哥們就豁出去了，好歹拉你一把！」

　　聞言，孫衛國狂喜：「春明，你就是我親兄弟！你說吧，哥們要怎麼報答你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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