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家中時，屋裡空蕩蕩的。

　　謝雲舟看了一眼時間，估計父親快回來了。他拎著手裡的菜去了廚房，捅開煤爐子。

　　謝雲舟心不在焉地做飯，差點忘了放鹽。

　　謝文哲回家的時候就看到坐在餐桌旁發獃的兒子。

　　謝雲舟擡起頭看著父親：「爸回來了。」

　　謝文哲明顯感覺到兒子好像有些心不在焉：「咋了這是？」

　　謝雲舟站起身：「爸你是不是餓了，我做了點飯，我們一起吃吧。」

　　謝文哲沒有逼問，兒子大了，他不想多管閑事。

　　謝雲舟端出來兩碗麵疙瘩，一個小鍋盔，還有一盤炒莧菜。

　　「爸你出差順利不順利？」謝雲舟知道自己剛才表現的太明顯，開始跟父親聊天。

　　「還可以。你這幾天都在顧家吃飯的？」

　　「嗯。」

　　「難怪我留的東西都沒了。」

　　「爸，最近好多人告訴我，說外頭有有人進廠偷東西。」

　　謝文哲嗯一聲：「我曉得，外頭那些閑漢，閑的沒事想搞錢，公家的錢嘛，不搞白不搞。」

　　「廠裡有什麼計劃嗎？」

　　謝文哲吹了吹自己面前的麵糊糊：「沒什麼大的計劃，隻能加強防守。都是些農民，要是真跟他們搞起來，出了人命我吃不了兜著走。等我上報領導，看領導們怎麼說，我不強出頭。」

　　謝雲舟懂了，父親以前沒打算在這裡長久幹，所以敢帶著一幫人去楊老闆的賭場裡要東西，為此還弄出了人命。

　　現在父親當了廠長，如果再出了什麼意外，父親第一個要被問責。

　　謝文哲又對兒子道：「那些零星的小錢進了小老百姓的口袋裡，總比進貪官的口袋要好。你知道為什麼我的工資這麼高嗎？」

　　謝文哲一個月工資超過三百塊。

　　謝雲舟認真回道：「新安有煤礦，能源系統容易腐敗。」

　　謝文哲嗯一聲：「你知道就好，煤礦系統紀委的權力非常大，因為辦的案件多。」

　　謝雲舟點頭：「我知道了，爸你晚上還要去加班嗎？」

　　謝文哲點頭：「我吃了飯就走，離開這一陣子，壓了一堆的工作。明天中午我不回來，你去顧家湊活吧。」

　　謝雲舟聽到顧家兩個字，又難受起來。

　　他感覺心裡一片茫然，他去顧家幹什麼呢？他喜歡的不是那具皮囊，而是那個有趣的靈魂。

　　他對文靜內向的顧小曼一點興趣都沒有，他隻喜歡那個活潑可愛的姑娘。

　　這一段時間二人每天見面時都會有些小互動，她用手指頭戳他，紅著臉看他，有時候跟他開玩笑，讓他晚上輾轉難眠……

　　現在她卻突然離去。

　　謝雲舟放下手裡的筷子，端起碗慢慢喝粥。他整張臉都埋在碗裡，隔開了父親的視線。

　　謝文哲看著兒子的碗底，他感覺到兒子今天好像心事很重。

　　吵架了？應該不會，兒子這性子，三棍子抽不出個屁來，不大可能跟別人吵架。

　　鬧彆扭了？不至於，就這年紀，看到心儀的姑娘，騎他頭上都不會生氣的。

　　謝文哲什麼都沒問，假裝沒看到兒子的失態。

　　謝雲舟那一碗粥喝了好久都沒結束。

　　謝文哲吃得飛快，吃完後把碗一放，然後掏出錢包，取出一百塊錢放在桌子上：「把家裡收拾乾淨，過一陣子接你媽和你弟過來，我去廠裡了，約莫十點多回來。」

　　謝雲舟放下碗：「我等你回來。」

　　謝文哲瞟了兒子一眼，見他已經恢復了正常，心裡略微滿意。大男人，不管心裡有多難受，人前不能失態。

　　等父親離開，謝雲舟慢騰騰起身，木然地洗碗、拖地、收拾父親的房間、洗澡洗衣服……

　　他一邊幹活，一邊把顧小曼這幾個月以來所有的言行都想了個遍，期待能找到突破口。

　　忙活了一個多小時，謝雲舟茫然地看著家裡。

　　父親給的一百塊錢還在桌上，他不知道怎麼去花這一百塊錢。

　　他本來計劃好了，等父親回來，他每天多弄點好吃的，往顧家送一些。

　　現在她走了，他送給誰呢。

　　謝雲舟回到卧室裡，看到案頭上的兩本書，那是顧小曼參與出版的書。每次她隻有一本樣書，都被他要來了。

　　自從過年二人在值班室裡說了那幾句話之後，她就比較寵著他，他要什麼，隻要她有，她都給。

　　他打開書本，摸了摸扉頁上的名字。

　　過了好久，謝雲舟合上書本，然後仰躺在床上。

　　我一定會找到你的。

　　第二天天剛蒙蒙亮，謝雲舟起身去食堂買了一些早飯，把大部分放在家裡，往顧家送了四個肉包子。

　　來開門的是顧小曼，她看到謝雲舟後彷彿看到依靠一樣：「雲舟。」

　　謝雲舟將手裡的竹籃子遞給她：「先吃飯，吃過了去看你媽。」

　　顧小曼接過竹籃子，覷了他一眼。

　　她乍然離開自己的孩子，一夜沒睡好，謝雲舟也是面色憔悴，她心裡又焦慮又不忍心。

　　她溫聲道：「雲舟，你別難過，媛媛她，她會擔心你的。」

　　謝雲舟擡眼看著她，熟悉的五官，陌生的語氣。

　　他垂下眼眸：「謝謝，你先吃飯，我等會兒就來找你們。」

　　說完，他果斷轉身離去。

　　四十分鐘後，他又回到顧家門口。

　　顧家一家三口都換上了淺色的衣服。

　　顧耀堂瞥了謝雲舟一眼，他們家的事情，這小子摻和進來幹什麼。

　　「雲舟啊，你爸剛回來，你晌午不弄點好吃的給你爸吃嗎？」

　　謝雲舟回道：「顧叔，我爸這兩天比較忙，他晌午去市裡開會去了，不回廠裡。」

　　顧小曼想了想平日蘇瑾瑜的行為，壯著膽子果斷道：「爸，讓他去吧。」

　　顧耀堂看了女兒一眼，沒有再說什麼：「那就去吧。」

　　顧小曼心裡升起一股不一樣的感覺，以前她無論如何沒想到，有一天父親在她面前會變得這麼好說話。

　　以前他是擡手就打、張口就罵。

　　我果然不如媛媛姐，在那裡，我得她的恩惠，在這裡，我依然得她的恩惠。

　　顧小曼心裡跟油煎一樣，她還願不願意回來呢……

　　一行四人一起出了生活區，在鎮上十字路口那裡，顧小曼停下了腳步。

　　「雲舟。」

　　謝雲舟順著她的目光而去，然後臉色微變，樹頂上的紅紗巾沒了。